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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资本论》札记

再读《资本论》札记
作者陈先发 时间2024-11-26

奢谈一件旧衣服,

不如去谈被榨干的身体。

他说,凡讲暴力的著作常以深嵌的呓语为封面。

第一次枕着它,

是小时候陪父亲溪头垂钓。

老党员搓着手,

把肮脏的诱饵撒向池塘。

我在独木舟上,在大片崩溃的油菜花地里

睡到心跳停止。

日冕之下,偶尔复活过来

记得书中一大堆怒气冲冲的单词

对家族,这是份难以启齿的遗产。

祖母信佛,

而父亲宁愿一把火烧掉十九个州县。

这个莽撞的拖拉机手相信,

灰烬能铸成一张崭新的脸。

他们争吵,

相互乞求,搏斗,

又在深夜的走廊上抱头大哭。

祖母用白手帕将寺庙和诸神包起来,

藏在日日远去的床底下,

她最终饿死以完成菩萨们泥塑的假托。

而父亲如今也长眠山中,

在那里,

“剥削”仍是一个词。

“均贫富”仍是一个梦想。

坟头杂木被反讽的雨水灌得年年常青

为一本旧书死去,

正是我们应有的方式。

多年以来,我有持镜头写史的怪癖。

只是我不能确知冤魂项上的绞索,

如何溶入

那淅淅沥沥的空山新雨。

因为以旗为饵的城堡早已不复存在。

理当不受惊扰的骨灰,

终不能免于我的再读。

初识时,

那三、两下醒悟的鸟鸣仍在。

像池塘在积攒泡沫只求最终一别。

而危险的尺度正趋于审美的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