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到一条阒黯的长廊,尽头有一丝暧味模糊的;
我站在这一头,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幽暗中,仿佛有些声
音,或许,是些曲调,音符。若有似无。我不敢踏开步子,
却感觉自己开始漂浮,漂浮,往那光源移动……。
于是我便醒来了。醒来还是一片黑暗。一切,似乎都没
有改变。
我还可以做什么呢?啪一声拧开台灯,揉揉被光线刺痛
的眼睛随手在一整把 Pilot 0.3黑色中性笔里抽出一支,开
始,写。其实我并没有意识到“写”这件事情;只是,偶尔
回想起来,发现这些文字,确实是唯一可以用手和笔写的东
西了。太习惯面对黑底淡青字的汉书,还有白底黑字的
WORD,面对几张触感光滑的二十六孔活页纸,陌生的感觉
不时潮涌上来,却又很快地消褪无迹。文字。
这样的东西,其实也很像是到诚品文具馆去买一本长得
很奇怪的,用麻布袋或者木片包装的小小手记本,随手涂鸦
两三行,记的无非是在忠孝东路四段路边看到的某些景像速
写,回家后自己看了傻傻的微笑。总是这样的东西。这样的
文字。
那么我要叫她们做什么呢?文字,这是一个太朴素的名
字;词语?句子?篇章?还是……诗?人们说,这可以叫做
诗。好吧。我尽管疑惑,但也不免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挺悦
耳的。这不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么?还有很多人会用这个字
眼来命名呢?……就这样,就叫诗吧。这世界上有太多不需
要解释的事情。
其实想想,这些文字的产出,确实跟我的恋物癖有太大
太大的关系。一切都已经物化了,不是吗?摇滚乐团卖给我
的不是音乐,而是定价三百多块钱的一张雷射激光唱片;除
此之外还有五百九一只的绒毛玩具熊,二十块一支发夹,三
百多块钱的麻织桌巾,一百五的抱枕,打了三折之后变成一
千块的黑色洋装,集十二张狗食盒盖兑换来的狗狗照片T恤,
忘记多少钱的英国马克杯。我在这一切中泅泳,潜浮不定,
海浪拍岸似地把日子一天天过完,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到底
是未来,还是另外一些等待被消蚀磨耗的时间。文字,似乎
只能说是沉淀到底的渣滓,不管人们如何善变,地心引力都
依然存在,依然会牵引着我的一举一动,所有触感,所有堪
称为思绪的杂念。
……通常在我写作的时候,房间里的情况是这样的。早
上穿出去买报纸的牛仔裤恹恹地躺在一旁,狗儿披松着一身
长毛四脚朝天地睡在房间当中、或者懒懒地抓抓痒;小型床
头音响用中等音量轻轻放着一张闭着眼睛从柜子里摸出来的
唱片,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冷掉的咖啡,没有贴标签、不知道
存了些什么的磁片则依偎在咖啡杯旁,燕尾夹、回纹针、各
种无以名状的零碎文具散落在电脑桌的四周,再生纸笔记本
摊开,上面几行随手记下的东西,而电脑键盘吞吐着指尖的
触感,消化成萤幕上连篇累牍的文字。
很琐碎,是吗?本来就是这样的。
人生也总是一样琐碎。读过的高中邻近光华商场,在开
始购买唱片行角落黑黑的水晶卡带,进了大学以后,坐整整
一个小时的二三六公车从木栅到公园路上的蓝侬唱片,后来
搬到师大路小巷中,现在又变成了牛肉面店……和平东路上
的Pub,西门町的电影街,每年十一月底的长春戏院,从
念了两年的英语系降转到后来又念三年的广告系,Canon相
机、Sony Hi-8,录音间、剪接机、暗房,Ilford,Agfa,
光面相纸或雾面相纸,一盒又一盒拍坏的幻灯片……就是这
些东西,不断叠宕累积,构成一幅仿佛许多凌乱混杂碎布拼
贴而成的黯淡织锦。
记得是在即将转系念第二次大二的那年,我开始玩网路。
那是一个还没有WWW、网路的商业价值还没有被炒得这么
凶的年代。在各大学设立的BBS站上,就好像找到了一片私
密、隐蔽的天地,有人跟你看一样的书,听一样的音乐(这
点尤其重要),可以尽情写,用各种方式,写自己听过的种
种、感动的种种…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年代。可以骂人,没
有截稿日期,没有人想要因此出名、赚钱、结盟或者拥有左
右他人的力量。……当然,现在网路是变得很多了。对于服
膺一般社会价值观的人来说,网路或许可以提供一个在芸芸
众生中出头的机会,但是,以目前我参予经营的【尤里西斯
创作空间】BBS站(telnet:140·109·20·79)来说,
网路,也可以仅是一个很单纯的写作空间、发表空间,甚至
是写作的动力;在这里,我可以很单纯地寻找着读者,同时
以相当环保的方式保存了一些生命的小小记录。……大学以
来所写作的绝大部分文字作品都收录在这里,包括诗作、杂
记、小说、电影文字,以及份量偏多的音乐文字;观者可往
一窥,并直接留言发表感想、与我对话……
或许自述就写到这里吧。毕竟,提供太多量化、制化的
背景资料,对于阅读我的那些文字,似乎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还是直接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