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了扶眼镜
再次俯身于那称之为界限的地方
黄昏烧焦了他的鬈发
他的脑袋深埋在云端
大水的故乡悬于半空
在北方的入口
子夜的合唱高过山峰
哺育黎明的人
活在一片光的心脏
十年不长
一盏灯就照亮人间
他的帽子已经松脱
——这尊严与高傲的存在
但是他已摘掉眼镜
他深度近视的瞳孔习惯向内察看
现在,亲人们知道他去了
一个人烟稀少的峡谷
那里无亲无故
稠密的蓟花摇曳在高地
它们接纳了他
“不宜在画室长久地逗留
超然的形象
张力和质感在于对伟大的反抗
最深的寒冷其实也是燃烧”
鸽子们哭泣着
我梦见成群的大鸟
盘旋着飞过雷声滚滚的深渊
如今正是冬日
他习惯安坐于雪花映亮的酒馆
享用温暖如初的炉火
有酒
有一支香烟滋滋冒着蓝色烟雾
他把自己的领地丢弃在一座城市的中心
那个生产盐粒般痛楚
孕育火焰和麦穗的地方
一个他举起风暴的梦呓
太阳笨重的头颅的地方
在那儿,他把金盏花的精灵放归孩子们的梦
他放牧的群山云朵如羊
他唤出黑夜将一朵饱满的月亮
安置在流浪人回家的路上
蚂蚁尚在草丛思考生活
幸福的时刻
他习惯把早晨的第一束玫瑰
献给盛装的新娘
他是个任性的人
有时候,他会让北方的石头又瘦又硬
让三月的杏花春雨呆在江南
他说燕子在柳树下游荡
燕子的尖叫总是惊醒他的瞌睡
一队白花儿在湿漉漉的枝条上徘徊
荷花安详如菩萨
漓江春水不安地鼓胀
似在酝酿一场绿色的哗变
他忙于诱骗黑夜交出星星
让乞丐在酒后开心大笑
他说皇帝不是个东西
总是让他交出唯一的武器
那被称作孤独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突然被一种力
拽进那幅献给未来世纪的作品
他到那个哺育星辰和石头
迸溅着雪花的世界写生去了
我不知道今夜,当芦苇低过寒风
寂寥的灯火要
寄宿在人间的哪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