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轨公车在梧桐树下缓缓驶入雨中,
一转弯就不见了,那个灰衣蓝裤骑自行车的男子,
在这样的深夜,
在一栋老旧斑驳的大楼前面,
有人从楼上探出头来,
往窗外,哗地泼出一盆水。
我坐的计程车继续向前,在深夜的雨中,
在三十年代的十里洋场,依然繁华的上海,
一名冷艳的女子,盛装走过
彻夜赶工的新建商业大楼的工地,
强烈的灯光如新出炉的箭,在半空互相射击,
好像偶尔我经过的台北南京东路,
有比赛正在进行的市立棒球场。堵车的时候,
我仔细打量这个来过多次的陌生城市,
当所有的喇叭都安静下来,不再大鸣大放,
时间,一下子就晚了起来,
终究已经接近子夜,另一个日子即将开始,
但仍然有很多车子很多人来来去去,
走出光亮和走入黑暗,像梦的进行。
时间,也如此无言的缓缓流去,
我突然觉得疲惫,终究
我的确是冬天雨夜奔波长途的旅人,
渴望一个温暖的被窝,一杯热茶,并且思念
一个温暖的怀抱。
车子继续向前,经过工地,
打地桩的声音沉重、确实、规律,
像一场连续持久的地震,
强烈的灯下我逆光看去,
许多起重机的怪手都高高伸长着脖子,
从凌乱的工地,向上穿过装饰风格繁复的百年大楼,
穿过黑暗的天空,
一直伸到
这个国度金光闪亮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