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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诗人

午夜的诗人
作者阿毛 时间2024-08-22

在午夜遇到的露珠很快就掉了。一转身

就被水草困在睡眠的海底。

让鱼儿在安睡中把水泡变作食物,

像诗人在写作中把痛心的眼泪

变作珍珠放进诗句里。

正如你看到的,挂在脖子上的绝不是眼泪,

是那些变不成眼泪的珍珠想迎着

月光笑一笑。但这失败的努力让惨白的光

成为细细的针脚,密密麻麻地落进

醒着的疼痛里。一本打开的书,

无法安睡。一个发痒的喉咙不能高歌。

全世界都在安睡或放歌,

诗人却在人们永不打开的书里,

在那些温柔的句子里流着眼泪。

风总是明知故问,对它碰到的一切说:

现在怎么了?是世界疯了,

还是诗人从来就没有清醒?

也只有风和那些哲学疯子,像诗人一样

还关心一些形而上的问题。

更多的人早已迟钝,

让物质挤出了问题的漩涡。

午夜,玫瑰展开它的花瓣,爱与不爱的人

打开他(她)的身体,

孤独的人打开痛的灵魂。

烟与酒,歌与舞,灵与肉……

所有的战争,在一面午夜的镜子里

被诗人看到,它的血和泪,

它的空虚与寂寞,它的孤苦与无助……

这些都只是时间的长河里

不断冒出与破灭的水泡。其实,不止

有诗人看得见。我们都看见了,

谁不是这样的水泡呢?

爱不爱都一样,恨不恨都一样。

所以,物质取代精神的桂冠成为王者;

妓女取代良妇成为男人的新宠;

一些丑闻取代佳话成为津津有味的谈资;

一个作家的知名度在提升一本坏书的印数

或者一本邪恶的书在提高一个作家的知名度,

世界变化是如此快,快得让浮躁的人

失去标准,让物欲的人也不去细想:

身体在床上和在刀刃下的区别?

灵魂在中午和午夜的区别?

这是诗,这是诗人?你说,

然后看到一些怪异的眼光,问,

你说的是怪物还是疯子?

偶尔会有可怜的问询:

诗是什么?诗人又是什么东西?

是的,诗和诗人又是什么东西呢?

要做一个好诗人就要少问一些傻问题,

多看一看这样的话——

“如果你始终在写诗,你就是一个英雄,

你将流芳百世,你就将赢得历史的尊敬。”

在午夜,我读到西川的这句话,

像一个战士杀敌前找到了武器。

我一直在寻找,

为流浪的身躯找一个依靠,为心找一个家园,

为手找一架琴,为眼泪找一颗珍珠,

为镜子找一些完美的形象。

然后,我就睡去,在鱼儿那样的安睡中,

为梦找一个相爱者

在寂寞的诗路上走着,让露水

打湿裤腿,让心碰到心的倾护,尽管

你碰到的可能是西西弗斯手下的石头,

这没关系,石头滚下山,你再推上去,

你可以不相信西西弗斯,但一定要相信,

诗能一次又一次地把石头推向山顶。

石头永远是沉默的,就像诗人在现实里

是孤独的,正如午夜的石头可以开口,

午夜的诗人能够嚎叫一样。

夜永远张着它的嘴,

吐出无数的星星和无数的露珠,

却只能吐出一个月亮。

诗正是诗人在午夜吐出的月亮,

它的亮度与柔情,在打开的书里,

让灵魂与灵魂相遇,

像露珠叠印露珠,心照见心。

正是诗人成为了西西弗斯,

成为了午夜的露珠聚成的湖泊,

成为黑暗的深处滚向黎明的石头——

在句子里成为星星,

在诗里成为月亮,

在书里成为太阳,

被另一些人在不能入睡的午夜看见,

看见不能得到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