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的头上也曾有过
羊角辫,母亲,她在你
匆忙的手下长成?
你开批斗会,加班,在银行大楼拨算盘珠
数别人的钱,看《鲁迅全集》
在医院来苏水的气味里
吐血。母亲,他们说,那是肺结核
你再也不能累着了。他们说
而我不懂这些。你卸下整整一车
御寒的煤,在新疆的十一月
滴水成冰,再不卸煤就来不及了
风吹着你;你的蓝围巾,吹你的脸
冰棱挂在父亲牢房的窗口上
他有一个右倾的心脏?或者他的父亲
曾经有钱,现已经完全疯了
后来终于在那些着火的照片上死了
而你深信煤炭里深藏的火
能够溶化这一切?正如医生确定你拥有了
着火的肺
妈妈,我在你吐血时忍住了哭泣
病房里那么安静,你在
斜照的阳光里看《羊脂球》,我在玩石子
门扉半开,可什么时候
你会和我谈谈百货店里新进的
粉色头绳?
你好了。你得让自己站起来
二十年后你才发现,它们没有彻底钙化
它们不时找你。因为你得呼吸,因为
我是你的女儿,你手握杭州丝绸准备
为我做鲜红的裙子。你在电话里问我的腰围
你老了,妈妈,你老了
我想说,我多么爱你,妈妈
可我已经是扎紧的面口袋
已装上了冬运的货车
不知要被运往何方
它们也曾停在我们初冬的家门
满车的白菜,萝卜和土豆
我们卸下它们时是多么快乐
尽管我想不起你有没有抚摸过我的头
尽管身体长满了皱纹,丝绸将与她们
水乳交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