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诉说之前先说说那些梦
黝暗的楼道里,红衣的女孩飞奔出去之后
隔着木桌上年夜的饺子
有你的脸、钥匙和你五岁的女儿
弯曲的睫毛,在它们走出来之前
触摸就是伤害。你是那么害怕
炒菜的热气已漫过你的头发
窗外的时间已到过五时
阳光也准时到了下午,季节已到了初春
三楼乌黑的焦炭在发绿
我们住六楼
没有什么在过去
二
确定这是初春
巷口的老头不用摇着葵扇就可以看到
街头的美女
有时她们从他血管里走出来
是另一个陌生的巷子,走向大街
阳光安全斜照
并不制造迸裂。而你只是掀翻了一次
锅盖。你说,可这一切都是新的
打碎的三只白色碗碟在你脚下
我如何安慰你?
那个最先说出温暖的人,是多么寒冷
三
一定有一个清晨是虚拟的
一定有一个女子要替我站在窗前
看着你的天色如何发白
没有一只鸟可以定住天空在发白
而你睡在梦中,那么远
我离你身体的弯曲,那么远
如一个人隔着他的梦
我拥抱着你,那么远,那么多年
一定还有一个清晨是冷酷的
它有足够的狠心变幻出这些街道
把它们从消逝中打捞出来
任它们裸露着苍白
一定有一个清晨最先醒来的是
虚弱的拣垃圾的人
我曾想象过他们的幸福
以此安慰自己
然后是买猪肉的人,推着肥白的猪
确定它们已经死了,为此冲向最早的市场——
总有什么可以卖个好价钱
同时醒来的还有那对夫妻,抱着他们生病的孩子
匆匆赶向医院。这也曾是我们的早晨
可以说出的痛苦是多么幸福
可我们只是一对旅人
天色微明,机场的路已打开
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天空,那么淡
如你曾经记得的我内衣的扣子颜色
照亮变幻记忆的颜色
四
一生中我们总是飞向不同地点
一生中总是你的飞机时刻在提前
有时是火车在摇摆它的骨架
有时是轮船的马达充满清晨的港口
一生中总是
我隔着玻璃门看着离别哭泣
一生中总是火车在你身体里摇摆它的骨架
一生中总是你隔着玻璃窗
想擦拭我的泪,一生中我们总是
连彼此的声音都无法听见
那些玻璃窗的马达,那些行人的骨架
一生中总是在我们的街头
一生中都是我的陌路人
一生中总是在不断地打碎碟子
一生中你从不能说这是最后一次
不能说,拥抱就是不再离开
一生中总是那些冷酷的人
使我温暖,一生塞进我伤口里的盐
总想要把我摇晃成大海
五
那个千里迢迢赶去爱你的人
一生中总不在彻底的错路上
所以你总会有时间停在冬天的阳光里
翻看书页,吃着水果:
冬天也有猕猴桃了?
一生中总有一刻你身体的火车
再也无法摇摆身体的骨架
总有一刻你身体的马达再也无法充满
你身体的港口
一生中总会有黑夜翻卷过来
没收它所有的道路
一生中总有一刻,我们将彻底进入
拥抱和离弃的完全寂静
一生中总会有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