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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停在哪里

十二月停在哪里
作者安琪 时间2024-08-31

我看到十二月站在门外,它精神抖擞完全不像冬天的样子。冬天是什么样子,我的一个朋友感叹道:“一年的好日子不多了。”对他,十二月意指一座房子的倒塌,或一场没有感应的内心独白?

而我却欢喜这十二月的重临,仿佛去年的风又一次吹来远方的声息。我爱远方,那种单纯的脱离既有生活模式的外出在去年冬天经历着什么,我一个人到过哪里:张家界、成都、三星堆?我真的到过那些把空气搬到纸上的地方?啊,是的,只要还有诗歌我就能记住:“一个女子怀揣着自己的恐惧来到一个陌生的村落,愿上帝保佑她的善良。”

我习惯十二月的咖啡屋,和穿行在街道的他和她不安的激奋的自行车,和影子。街道熟悉他们,拆毁的街道如今只有鬼魂们在住,他们时常在经过时感到“不同色彩的脸和名字”在呼唤他们问候他们。他们相信,爱情的力量是能够把呼吸贯彻到每一颗落寞的石头身上的,于是他们让世界聚集在紧裹的风衣里,并且第一次张挂月光的肖像。

十二月打动我的除了这些,还有一场关于诗歌的朗诵会。语言生活者,我终于得以亲自聆听红苹果是如何长在高处上,变淡,变轻,变薄。它舒缓的节奏蒙上隔壁哀伤的音乐,羽毛般谦卑动人。一个笨拙的孩子抿住嘴唇,也抿住最初的胆怯的指头。直到十二月的某个高粱酒夜晚,一个福至心灵的时刻,借助状态一切都在桌面展开一种迷惑和终极。这是花生和花生的小把戏,也是鱿鱼丝、蜡烛、迷乐队的十二月。它们参与了一个孩子成长的秘密。

因而在十二月我快速地抓起一把沙子,它们细细的叫喊在我手上幻化成层层叠叠的往事。我一粒一粒地数着就像我的始祖女娲泥土造人之后的心情。她必定是悲欣交集的,她必定如若干千年之后的弘一法师,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造物了。他们是她的,又不是她的。那是发生在十二月的事,除了十二月,谁能把泥土凝固成人?夏天太燥,春天太干,秋天又太过脆薄。只有冬天的十二月才是人类登场的好日子。尽管我的一个朋友曾感叹:“一年的好日子不多了,十二月。”我仍然肯定他也是女娲的产物,只不过他像一颗小行星,因为离地面太久了,就封闭了通往下界的路。

像所有曾经飞翔的蝶鸟,它们将在最后清理出自己的思想和纹理,静静地回到树枝形状的大地。

十二月停在哪里?无数的动物和植物冬眠了,十二月不是它们的。我在十二月的走廊上默认着上个世纪的痕迹,带着微妙的复杂的情感享受着每一次抖颤的快乐,眼睛像看见眼泪一样,湿润起来。在慌乱中我感到绳索被具象的火焰烧成灰,虽然“留下了形状”,但已没有指代。没有谁会来要求我分辨自我的实现与他人的痛苦之间的因果缘由。风不断地加厚,下降。

因为这是十二月,因为冬天,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把长发披覆下来,隐藏住脸上不易觉察的惨白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