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它低头看了看一身的裂痕和碎片
一再补过、修过和黏过的绢布与纸面
不敢相信,这就是人称与山传神
气夺造化的笔墨
你呢?
寒食节里,险险断炊绝食的老弟
真有你的
乌台诗案的那一场牢狱之灾
竟然没有吓破你的胆
远远从繁华京城流放到偏僻的黄州
你那一部大胡子在疠雾瘴气中竟仍飘逸如昔
夜半还有雅兴偷搬海棠花
只为那一股幽香与洁白
直到“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又浓又黑的烟才呛得你不得不大声咳嗽
即使“寒食帖”里优雅典丽的书法
也掩饰不了你的困骞与窘迫
然而你总是潇洒的
像手卷的展开那样雍容
柔和的光线下舒舒服服躺着
仿佛江边喝酒、醉听潮声的自在闲散
直让人不得不忘了
你身陷牢狱时的畏怖几死
被酷吏虐打折磨时
连狱卒都听不下去的哀号,以及
九百多年来历经过的多少战乱、水渍和火烧
不像我,纵使满身老朽
皮肤骨头都被风吹雨打虫蛀过
总还是要高高站着
挺起参天的巨山撑住天地
让中国的山水从此进入境界
让山水的境界从此进入人间
但历史终于仰天太息
沉重的口气像它黧黑的面目
一片片碎裂的绢、失魂的纸
山岩般坠落,从水土流失严重的台湾
林中栖息的群鸟纷纷扑翅惊飞
骇动于喷射飞机的拔天而去
轰然似晴天打霹雳
溪边赶路的人和驴都惊慌失措
这条路,已经默默走了千年
下一个村落,难道真的是
美国大都会,洋人的国度?
“风仪峭古,进止疏野,
性嗜酒,落魄不拘世故”的他
名字藏在谿山行旅图的树林背后
想到此去万里
竟然也,忍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