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疯狂的年代
一个清醒吗的年代
一个繁荣的年代,可是无聊
并更冷了
冷在身体的内部,在手臂,在骨肉之间,在人群的缝隙之间
冰粒在融化,触感微弱,这应当温暖吗
一个问句以感叹号结束
以
很幽险的表情 开始
(2)
火车走了,它驶过静默的人,象驶过一片无人驻足的雨地,悄悄地,观
望了一切。大雾来了,在体内,空旷的雨地四周,从四周到中心,不知
道它是从天而降,还是从涌泉升起,它是凉的,有点湿。
像有一条淋湿的狗,啪啦卷着舌头,在某处喘着气,跑着
配合这样的季节,天气
应该再向南一点
向西。还可以更潮湿,甚至更暗,像晚上七八点钟,天还没有黑透,或
者天几乎要亮了,才有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切都沉沉睡了过去
狗、猫、麻雀,一切平淡无奇的动物和人
上海是个复杂的城市
很复杂,很复杂。人路过它,沾染上复杂的痕迹,象一张纸飘到人行道
上,路过的脚盖了它一个章,然后它带着那浅浅的暗痕被另一阵风吹走。
也许落到水洼里,湿,又渐渐干去,皱了,旧了。
做一张纸吧,人都到这来写字,人都给它盖个章,在另一个地方看着它
觉得眼熟,又看着它念出声来。
宁愿,我是一张纸。
(3)
另一个声音在慢慢渗透过来,从窗缝里慢慢地伸展过来
透过一道墙壁,透过厚重的红色
反复地慢,因为反复而更慢,一个唠叨着的老头
将朽的老头,多么亲近而奇特的
老头,一个中年人
一个青年,一个少年
一个孩子
婴儿
爬在稻田的三个角上,爬过肋骨般的田埂,河流甚至浮起了它
像浮起一条丢了救生圈的鱼
火车向北,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另一个更辽阔的方向
还是散不尽,甚至,雾更沉、更重了
我想闭上眼,慢慢地
慢慢地就没有了知觉,慢慢地慢慢就变成了一根被浸泡着的
木头,从一张旧纸到一根旧木头,这真是一个想法多变的家伙
可在这样的年代里,能一直想得这么质朴
难道
还不可以知足
(4)
风飘飘荡荡,雨飘飘荡荡,它们又停了
马路飘飘荡荡,稀少的车在上面穿梭,织成空荡的布
人飘飘荡荡,我过马路,即兴地唱起一首歌,曲调中所有的音素
都老,因而苍茫
像是——胡,胡,中年吹起蹩脚的口哨
肯定是——胡,胡,在很高很高的天上哪怕是在屋檐下安静地看马路
耳边的呼啸也一定是这样子的
(5)
应该要换一种,至少换一种活跃的气氛,一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跳进眼睛,眼睛活了,一切就都活了
都小了,都贴近地面,贴近青草,就有了希望了
就有了,就有了
哪怕是说一句重复了很久的话,真的,当虫子从清明开始到处爬来爬去
当虫子说:节气和星座决定了命运,哪怕这多么短暂
空中滴下一溜啤酒来,滴进嘴里去
你有你的寂寞,我有我的,真的
寂寞,像一把雨伞
像一种绸子,绸子这个字眼真讨人喜欢,风吹动的绸子
发出空空荡荡声音的绸子,从这双手到另一双
有人把绸子
围在脖子上,打上美丽的结,多像尖尖的一边一朵修剪后的花
蜜蜂的故事开始了
(6)
雨伞在头顶上
雨停了,人还是一直撑着它
雨伞被打伞的人遗忘
(7)
四月初八,恋爱中
豌豆骑红花,水气磅礴升起
如象垂足,手如刀
石头上的老者
四月初八不如意
万事不如意,万事如诗如画
万事虚假莫问
豌豆溜溜转
水气升起,溅湿灌木的裤脚
惊动篱边,莫测的一生
(8)
如果,一切曾经在飞速跳动,然后节奏突然慢下来,慢得几乎静止
就象突然说到很久很久以前:“
我曾经在回忆
在回忆中回忆
象穿上一件
衣服,又穿上
一件。然后脱下一件
衣服,又脱下一件
我把衣服穿上
又脱下
脱下又穿上,这样温暖的感觉就永远保持了它的新鲜……”
(9)
这是安息的日子,天地万物都造齐了,神赐福给这日子,定为圣日
我在这天地万物中长大、生活,但在这安息的日子里,却依然忙碌着,在
这个世界上走动不停。过去的这一年,不管怎样,我终于
回到了南方。我悲痛并且欢喜着,一种激热在涌着,我站在楼上大吼一声吧
我站在马路中间大吼一声吧
我得大吼一声了——啊~~~~~噢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