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手执破矛的
疯老头,我的朋友。但我同样痴迷
漫无边际的奇遇;我和空中隐形的巨人
作战,有时颓丧,更多的是狂热。
要是从头再来,我宁愿是你,
愚笨,快活,有一切坏毛病和一副好心肠。
我还愿意拿胯下的良驹换你的
卢西奥,拿酒菜换这副苦行僧的愁容。
喏,你知道,我并不像
人们形容的那么顽固,只是月台上
气喘吁吁,没搭上车的男人。
我已经受够了,还不甘心躺在床上发臭。
我的杜尔西内娅,
那个热衷社会改革,人群里
慷慨陈词的美人儿,如今
成了整天围着炖锅和化妆盒打转的俗妇。
那个乡村理发师的儿子,
出了名的机灵鬼,他靠阿谀和酒糟鼻
赢来的犒赏,已经数倍于邋遢的镜子里
父亲用剃刀和肥皂积攒的一生。
哦,再回想他们毛茸茸的脸
难免可笑,他们沸腾的热血既幼稚又盲目,
像是铁了心,要跟三十年后的自己开战
——但那时他们多么美,那么美!
我看见他们悄悄卷起白旗,
开始筹划晚年:佛经,钓鱼竿,
腰带上把玩的玉,睡前一小时的临帖,
还有海边消暑的度假屋。
而你低着头,无精打采
拖在散乱的队列最后面,仿佛懊恼
自己的白日梦像白发一样稀疏。
我看见你走得越慢,茫然的脚就越沉重。
我的老伙计,光荣就是我们
在臭烘烘的马厩里消磨的那些夜晚,
是策马冲向无尽的天边,
也是歇脚的客栈里捉弄人的哄堂大笑。
当冒牌货的雕像充斥广场,
我更爱游荡的生活而非骑士的名号。
无论多么背运,我仍然相信
还有一次冲锋,一场毕生等待的决斗。
我,堂·吉珂德,
以这面破烂的旗帜为誓,
绝不会听任崇高成为一出闹剧,
听任纯净的血沾上屠夫肉案上的油腻。
抛下褡裢里无用的破烂吧,
亲爱的桑丘。让我们喝光头盔里的
淡酒,擦亮生锈的矛尖。让我们
这就动身上路,像两粒满不在乎的骰子,
骄傲,有棱角,滚过
所有惊呼和狂喜——至少,你
要远远看我如何一头栽下
驽马辛难得,成为一个寻常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