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秦雪衣的接触是从一次聊天开始的,很偶然,况且在网上我很少跟女孩子聊天,也没时间去加网友,跟她们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往往是聊那么几句没觉得没言语了。但她好像很特别,当然我还说不出来特别在哪里。我们的谈话大概持续了三小时,外加一支烟的工夫(那会儿是我在这三个小时里抽的第一支烟,烟刚燃到头,我的嘴唇被狠狠的烫了一下)。谈话突然中断,中断的地点大概是在“北京新村”,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记得来北京新村找我,但要在十一点钟之前哦。然后,她的头像就石头一样沉了下去,再没有浮上来。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基本上天天都泡在网上,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也许因为她的缘故,我几乎对北京新村充满了一种鬼迷心窍的向往和迷恋。而我在8月11号这天鬼使神差的去了北京新村,完全出于我的无意识。那天在周末,我因为无事可做,早早就睡下了。半夜,我只是猜测,也许是十点钟,也许是十一点钟,我被一泡尿憋醒。当我懵着眼睛从洗手间里出来,第一个感觉不是以为天亮了,而是我要去北京新村去找秦雪衣,至于我为什么要去找她我是不知道。我走出家门,居然还有计程车在健康西路上来回。计程车司机转过头来问我,先生要去哪里?我先是被他这一声先生叫的愣了一下,我很少听到有人会喊我先生。我说:北京新村。其实这时候我也不知道北京新村在哪里,我开始以为是在北京路上,但司机偏偏没有去北京路的意思,而是直奔市政府方向驶去,在市政府门口,转向清河路。我以为这司机可能居心叵测另有什么企图。我忙说司机你没走错方向吧?我要去的是北京新村啊。司机很困惑的回头看了我几次,他说先生你不是本地人么?北京新村就在前面啊。
计程车在北京新村的站台附近停了下来,我拉开车门就往外走。司机在我背后大喊:喂,先生你还没给钱呢?我说哦,你等一下。我在身上翻了半天,但一分钱也没翻出来。钱包根本就不在身上。我正在想我应该怎么应付这种尴尬的局面,秦雪衣偏偏很突然的在我眼前出现了。这时候我还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就是秦雪衣,更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或者说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她说,鱼,你终于来了。她在网上跟我聊天的时候不住的喊我鱼啊鱼的,其实我的真名叫李渔。我说哦,你是——秦雪衣?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说你在这干嘛呢?她调皮的笑了笑说,就在等你啊。她好像算定了我今天会来这里似的,但我怎么一点预感都没有呢?难道她有特异功能,或者说是什么心电感应?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会来呢?她还是笑:不告诉你,暂时保密。
她领着我进了她的房间,地点就在北京新村第28幢楼房的405室。我为我的这一发现而惊讶不已。我觉得这好像一个阴谋,但不可能跟秦雪衣有关。我明明记得我的英文老师也是住在教职工宿舍的第28幢楼房的405室。但问题是这里不是什么教职工宿舍,是居民住宅区。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她的房间里亮着灯,绿色的,在灯光下我清晰的目睹了她那惨绿色的面部表情。她柔软的象水草,一旦倒下去,扶都扶不起来。她真的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听到了她细碎的呻吟。我顺手扶住了她瘦弱的身体,她好像很绝望的样子。我说你怎么啦,雪衣?她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说我,我最近有点忙,抽不出身呢。其实除了这样类似不是理由的理由之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来掩饰自己。况且,我跟她在网上只是一面之缘,怎么敢贸然来找她呢?我甚至觉得我这次来她这儿找她都有点鬼使神差。仿佛虚构中的场景,仿佛梦游。她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披肩的长发蹭着我的脸,痒痒的。我很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她说你在骗我,我知道你在骗我。我说别这样,雪衣,我不是来了么?她说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一个人,那个叫李渔的人。我说我不就是李渔么?今天晚上被你给捉到了。她喃喃自语:不会的,我知道不会的。我说,你在胡说什么呀?我不是在这好好的么?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以为我这么说,她会突然抬起头,很深情的望着我,但是没有。她只是把我抱得更紧,然后开始低低的哭。我轻轻地捧起她清秀的脸庞,她没有反抗。我看到她的脸上沾满了泪水,一副很绝望的样子。
雪衣,时候不早了,我想我该回去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说你不要走,再多坐一会儿好么?我说今晚就你一个人在家么?我怕这样不太好,如果……她没有让我把话说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如果什么。她在我脸上轻轻吻了我一下,我突然觉得有种恍然如梦,或者说是恍若隔世的感觉。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很不现实,我是不是书看得太多了?但我还是要走,我说雪衣,别这样,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何况,我还会来看你呢。别老是这样,我不喜欢流泪的女孩子啊,笑一笑吧。不然,我会心疼的。她真的抿着嘴笑了,在她笑的时候我也很有风度的走了,是的,是风度,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留下做作的痕迹。我觉得我在做这个动作时有点偷偷摸摸,甚至有点虚张声势。但结果我就是这样走了。
我拦了辆计程车,司机头也不回地问,去哪里?我说北京新村。其实这时候我根本就心不在焉,鬼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想秦雪衣,我在想她那楚楚动人的样子,搀杂些绝望。司机说你这人有病啊,这不就是北京新村么?你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你要想坐就坐,不想坐你可别耍我,我还有事呢。我说我就是要去北京新村啊。司机说你快下车,快点。我迷迷糊糊的看着计程车在黑暗中走失。站在北京新村的门口,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再等等吧,等着坐下一个计程车。就在这时我又听到有人喊我:李渔……声音只一声就断了。我转过头,寻找声源的位置。秦雪衣的房间仍然惨绿地亮着,我看到一块白布从楼上飘了下来,样子很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