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即还乡。
——题记
1
临晨之前,我还是金钱
和巧舌的同谋,
为一堆堆水泥钢筋,
夜以继日地贩卖语言。
但现在,我却在等候一次
出生般的远游,
等候一列开往北方之北的火车,
在第一次向警察交出,
我似乎有点
不明不白的身份之后。
2
每一个出发的地方,
正是我们的终点?
黑夜是一部没有页码的游记,
我正翻开它
风尘仆仆旧铁皮的封面,
从第1718页,
穿越五国的疆土,
如一个中世纪的末路骑士,
奔赴一次古道西风
火车慢如瘦牛的旅程。
3
带着日记本和笔旅行的男人,
注定在临晨醒来。
而带着两个孩子出远门的
女人,注定是
自己命运的守夜人,
注定整夜在
灌满风的走廊里自言自语,
注定在另一个临晨,
让他乡的风拧走,
自己日渐枯萎的身体。
4
缓慢的火车适合谈论经济、
土特产、隧道和方言。
养奶牛的绵阳小伙儿
生性淳朴乐观,收入不菲,
做生意的中年人衣着讲究,
电话里常常打着迷踪拳,
满口名牌的包头人
实为工薪族,却要摆谱充大款。
缓慢的火车推着
忽明忽暗的时代,一路神侃。
5
呼和浩特的夏天,已开始
提前向秋天投降。
下午一点过,
人到中年的内蒙女司机,
带着我三十七个小时的模糊,
和忽然被阳光刺醒的瞳孔,
左拐右转再直行。我终于
像当年的地下党,
在塞北首府的某条侧街上,
找到了七零年代的组织。
6
房间唯一的门被关闭,
只有一扇窗朝阳开放,
一群人在秘密聚会,十来个
人近中年,两三个鸟香花语。
有人胡子在跳舞。
有人用滴溜溜小眼阅读他人脸。
有人的腰杆上安着马达,
不停地暴动。疯狂的朗诵中,
哒哒哒发射着
京腔、川普、粤语和蒙文。
7
颠簸的大巴是一匹最大的
蒙古马,把我们甩到,
长着稀稀拉拉杂草的希拉穆仁。
草原啊!我们来了!
我们是一群等待还乡
和重生的人!我们驱赶着自己,
走向你的腹地。当阵雨突袭,
当黑夜和乌鸦降临
蒙古包的上空,我们赤裸着灵魂,
终于投身,生命的原土和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