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病危,我返湖南,他是头个拥抱我的人
他啊,逢人便说自己老了,其实他并不老
虽隔壁、邻里、杀羊的、宰狗的见面就老瘪
老瘪喊,其实去年他才刚办场五十岁生日宴
在自家堂屋里摆了几十张铺红绸的桌子,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来祝贺的也就几人
那是爷爷的爷爷,那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刘美丽
他喜欢一生却嫁给别人最后又成为寡妇的女宾
还有他兄弟的兄弟再加离了婚的他那瘸脚小妹
他说,这是一个人的节日,不需要太多
太多局外人掺和,在稀拉祝贺声里,他声嘶力竭
地唱着刘欢的《从头再来》,吓得满地公鸡母鸡
尖叫着跑得远远的,此时的村庄刚收割完谷子
阳光晴朗,大片白云蜂拥而来,像为他敬生日酒
他从村长位置退下不到一年,这一年
他觉像第二个五十年,以前,别人跟他路上
招呼,现他和别人招呼。他还喜欢刮脸
他认为男人应该有张干净的脸,所以从来不留须
所以,他喜欢洗脸,多次告诉那不想娶,后来
又娶了的婆姨,水里加些盐,这样洗脸防皱纹
他喜欢水,洗脸时,他正襟跪坐,像举办
一场庄严、神圣的盛大仪式,每次酩酊大醉后
喜与人提及水,话早上的水质朴、善良,通晓世故
晚上的水,温顺,像青梅竹马的情人,撩人心扉
他说这对于一个无业中年男人,——珍贵无比
客居在异乡南方城市,我也爱铁、胶管水龙头
下软柔之水,也远离衣钵故乡,和我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