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来越荒凉了，屈指算来，
侯生，你已死了十五年。
在这无穷尽的余生里，我也像
守着一扇门，等着大火慢慢逼近，
仿佛我，而不是妒忌我的哥哥，
才是这个不幸国家的亡国之君。
如姬，谢谢你，虽然如今
我日日在酒杯里，在女人的裙下
避祸，但她们的一切妩媚
都比不上你不经意的一次转身。
你让我摆脱了陷阱，我却坠入了陷阱，
我救了赵国，却从此需要别人救。
以前，我从未觉得名声是一种负担，
为侯生执辔，吃朱亥的闭门羹，
并不是我的表演，我也不觉得
有失身份，江湖上的人都有个性，
如果都像奴婢唯唯诺诺，这世界
多么单调。可我突然成了救世主。
芸芸众生的目光突然把我托到高空，
一件道德的样品，任人膜拜瞻仰。
只要我一声号令，六国的步卒马兵
就争相涌来，天下甚至有了一部
以我命名的兵法……但我突然觉得空虚，
突然觉得我不适合做个英雄。
羞愧是一种解脱，我多么感谢门客，
在我忘乎所以的时候斥责我，
在我小肚鸡肠的时候提醒我记挂故国，
让我在进入史书前，抹掉每个污点。
没有他们，我很快就会朽烂，
成为苏秦那样的小人。可是天命
似乎与仁义没有任何关系，无论
秦国多么残暴，总有一种海浪般的力量
推动着它，而无论我们如何挣扎，
总有一种挽歌的气息缭绕在
东方的宫廷。尽力了，就可以休息了，
虽然爱终于要以分离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