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鹰
作者安琪 时间2024-08-12

1998年我辗转南京——扬州,再到目的地盐城奔赴《诗歌报月刊》和祁国庆(现名祁国)的冠华国际文化有限公司联合举办的第三届金秋诗会时,一下子在众多的诗界名人面前惊喜不已。那时没有网络,大家都还保持着对纸媒体出来的诗人的一种敬重。相比于现在的网络敞开式平台,纸媒体出来的人尤其不易,尤其具备实力,这或许是我内心的一种小小偏见,在同样的诗写水准上,我侧重九十年代网络以前的那些人。

那届金秋诗会是《诗歌报月刊》最后的晚餐,当然我们参加时并不知道它的结果会是:我们将成为它的最后一批作者。我记得当我看到参加的人员里有梁晓明、南野、叶辉、岩鹰、庞培、谭延桐、十品等人时我是很欣喜的。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这些名字无疑响亮得很。如果没记错的话,九十年代中期是岩鹰的一个高峰期,尤其在众人瞩目的《诗歌报月刊》上,岩鹰一组一组的作品实在令人羡慕。但在那次诗会上,我和岩鹰交流不多,而是和王明韵、谭延桐交流得比较多。而且那次诗会给我留下的关于岩鹰的印像是:这是一个尖锐得有点不近情理的人,他在众多诗人面前的那种表情,他的言语,使我感到他的不易接近。这印象一直保留下来。

虽然如此,在我开始“中间代”系列工作之时,岩鹰依旧是我的山东必须人选,从《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到《中间代诗全集》,岩鹰都是我深以为重的诗人。而在编岩鹰稿件的过程中,岩鹰的不近情理又一次体现出来。2001年网络已经开始普及了,我和黄礼孩编的“中间代”于是就大多从电子邮件约稿。一般情况,诗人们也都是通过邮件传来后就不闻不问,唯独岩鹰,通过电子邮件传来后还专程挂号寄来打印稿,并且在信中和此后的电话中要我注意校对,注意他的每首诗的分行,尤其要小心段与段之间不要搞错了。他说,电子邮件容易出现问题,所以要我严格按照他的打印稿,云云。我当时心里略有不快,不过还是严格地按照他的嘱咐做,书出来后我还专程问他有没有出错,他说没有。有此经验,以后在做《中间代诗全集》时依然收到他的打印稿我也就不再惊讶了,也就按照先例对他的诗宠爱有加,书出来后应该没错,我听到岩鹰收到书后的反馈和大家一样高兴,并且迅速地在他的报纸做了一则出版简讯,显见得我对他的校对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岩鹰的好朋友黄梵的文中口中我经常听到他的名字,大概是岩鹰在南京林业大学念书时他们一起做过民刊,当时我有点奇怪,我觉得黄梵是特别温和的,怎么能与岩鹰这样有个性到极点的人合得来呢。当然,这种问题很私人化也很没道理,所以我也从没把这样的想法表达出来。有了这些感觉,我把岩鹰列入公事公办的优秀诗人行列,没有列入可以无拘无束交流的朋友队伍。

这一晃就是6年过去,我和岩鹰竟然在这次的山东之行中重新认识起来,或者说是我重新认识他起来,因为他对我的感觉我一无所知,只是在这次的交流中说到有许多诗人来到济南肯定要像我一样打扰到他,岩鹰回答一般人他也不轻易接受打扰,听起来原先我对他的看法都有点自惊自咋了,其实岩鹰对我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我也就松了一口气。且说我原先对岩鹰心存敬而远之之心,所以也就在即将到来的济南之行中没有想到去找岩鹰而只是想到时候再给他一个电话问候一下好了。哪知本来定下到路也家里的计划却因为路也亲戚临时要住到她家而使计划打乱,其时我已在奔赴济南的车上。一路关照着我的行程的长征兄赶紧和岩鹰联系上,岩鹰也痛快地答应了。这样,在路也陪我逛了一天之后我们来到岩鹰办公室大厅,看见了6年不见的岩鹰彼此间都微笑:胖了,胖了。我一瞬间觉得此岩鹰温和得非彼岩鹰。

路也在岩鹰带我们去饭店吃饭的路途中打趣岩鹰为什么少了一个人普珉,原来,在济南,凡有岩鹰必有普珉,凡有普珉必有岩鹰已成诗界一景。按路也说法,少了普珉在旁的岩鹰看起来就不像岩鹰。到得酒店,哈哈,普珉早就在其中了。对普珉我也久闻其名,他都被说成类似苇岸一样的人物了:安静,不问杂事,不喜热闹。现在我看到的普珉果然笑得有点憨厚,只是也微微发福了。我们坐了下来,一会儿,山东70后小说家刘玉栋来了,刘玉栋是整个晚上唯一说带口音普通话的人。又一会儿,进来一个帅小伙,岩鹰介绍了他的名字和笔名,但我都没听清,好在他很快递过来名片:魏新。这样,晚上的客人主人就都到齐了,大家可以开口了。

开口的功能有三:一吃二喝三说。吃呢,是点了满满一桌;喝呢,是啤酒一箱未解渴;说,则是大家围绕着刘玉栋探讨一些小说问题,我对刘玉栋说,你看大家多照顾你,知道你不太懂诗,就陪你说说小说了。刘玉栋很客气地把诗人们聚会的热情爽快夸了个够,说诗人们聚会最痛快,大家在一起一顿开怀猛饮,喝完说散就散。小说家则喝时客客气气无话可说,分别时却粘粘糊糊一副舍不得的样子。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和岩鹰借机探讨了一些诗歌问题,6年不见,岩鹰对诗的判断依然保持他的尖锐不妥协,他一直强调诗歌写作必须与自己发生关系,而反对那些与自己不发生关系的诗歌。其时岩鹰主编的民刊《影响》第三期刚出笼,与前两期一样的白封皮,不大不小的带阴影的“影响”二字,岩鹰说,安琪你的已寄到北京了。我说好的我回去就能收到。一直不太说话的普珉说了一句,岩鹰每一期掏三、四千元自己编编《影响》,收集一些自己喜爱的诗人,也是一种纯属热爱之举。岩鹰接着话题说,《影响》就是为自己喜爱的诗人找一些喜爱的读者而已,现在民刊那么豪华,《影响》既然做不到比它们更豪华,那就索性做得最质朴。所以,《影响》无论是设计还是印刷都显得简洁朴素。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供职于《大众女报》的魏新是最活跃感觉话题上也是最宽泛的,我有点好奇地说,你写诗吗,你要是写诗肯定能写好的。这一说,大家就笑了,说,他就是写诗啊,他的名字叫老了。原来是老了,怪不得。山东诗界近几年出了一批身手不凡的70后诗人,像盛兴、轩辕轼轲、东岳、老了,更不用说孙磊、宇向这一对夫妻合璧剑。一听是老了,我就觉得更亲切了。

八点多,饭店不断催促着要关门了,岩鹰结了账带领大家七拐八拐居然到了一座典雅的茶楼,他说他有一斤500元的茶叶要大家尝尝。此时正是农历八月十六,月正圆,大家楼亭赏月,又兼四面槐树影影绰绰实在有点意境。这么一喝又喝去几个时辰,然后又撤,顺着叮叮咚咚的泉水,岩鹰领着大家在一条类似秦淮河的石板路上走了一段,居然又来到一家酒吧。我大惊,普珉、刘玉栋和老了则很平常地说,他们平时都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地换。岩鹰说,一个晚上就在一个地方喝酒没意思,话都讲不开。此时的露天酒吧微有凉意,月亮也已由白变红,夜色深沉,白云转黑在天空流转,看得我心惊肉跳,刘玉栋也说这样的云彩这样的月亮确实不美,难以产生思古之幽情。但酒吧喝酒的话题终于在诗歌上缠绕了,大家都具体地谈到了对某些诗的看法,普珉的温和、岩鹰的刚硬此时此刻很协调地统一起来。普珉说,国庆把大家叫上来一起聚聚,岩鹰立即点将长征、邵风华、格式、盛兴、轩辕啊,等等等等。我一听很高兴,连说好啊,我也参加你们山东诗人聚会。两人的这番举止令我回想到以前在漳州时道辉也经常喜欢这样在节假日招呼一班兄弟到漳州聚聚。可见天下的诗人都是一样的。

那个晚上,大家兴趣盎然地喝到很晚,直到最后才各自打的回家,岩鹰笑着说,这么晚了我把安琪领回家可怎么跟老婆交代?大家就笑了,我说,要不我找个旅馆吧。岩鹰说,跟你说着玩呢,他经常这样半夜三更把诗友带回家的,只不过都是男诗友。到岩鹰家里时,刚走到六楼,他的妻子小顾已经把门打开等我们了,我一进去,那个晚上,他们把床让给我,夫妻俩就在书房打地铺,实在让我很不好意思。但凡一个优秀的男诗人背后必有一个宽厚的女人,岩鹰一家又一次印证了这一点。

第二天是9月30日,岩鹰联系了几家旅行社都客满,我的曲阜之行只好先告缓行。我想,一件事总不能做得太完美,留下一个曲阜让我继续对山东有所期待吧。

感谢岩鹰,感谢所有在山东给过我温暖友谊的诗歌兄弟!当我在连续两天的沉默中完成这一些文字时,我知道,是内心太过丰厚的感谢使我喷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