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曾经只是一个名词
儿时也没有什么印象
大概和周围穿军装的叔叔们一样
爸爸这个名词却给我们无限的优越感
每年回家一次 就是我们的节日
我们三个，还有妈妈的妈妈
不再只是听妈妈念三国，水浒的安静生活
多了一个人就好像多了很多
巧克力 泡泡糖 小伙伴们羡慕和祈求的眼神
二
某天放学看见巨大的行李箱 这次你没有再离开
之后我们经常都有米饭和肉
而不是常年的窝头、高粱米和发糕
每个人生日 你都提早下班
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
常常听你一边炒菜 一边哼着歌
你把地图挂在墙上 指给我们看你去过的地方
于是你变成更多奇异的名词
三
很多名词中我们最先看到的是电视和录音机
从此家里总是有人来
还带来不认识的人 好像是一个小电影院
大人在后排 孩子们坐小板凳或者是地板上
从此哈尔滨的冬天不再寒冷
只有礼拜天早上 这个家属于我自己
听一个好看的姐姐讲英语
我想学会英语去地图上的很多地方
四
你说好儿女要志在四方
所以哥哥去重庆读书 我去西安
你十七岁就参军 闯荡天下
我们十八岁也应该独立自足
靠父母养活是羞耻的事情
如果不能赚钱 至少不会浪费
记得你常常给奶奶寄钱
后来是我们给你
五
我从澳洲回来不久
妈妈悄然离世
当时你还在成都修整奶奶的墓地
我在恍惚中度过一年
六
还没有学会接受丧失
家里就多了一个人
我陪她去市场 仔细挑选白菜 茄子和豆角
这不是我的习惯
但是为了你 我愿意这样
还是你做饭 我们开心地围坐一起
然后躲进洗手间默默流泪
擦干眼泪出来继续说笑
为了你 我愿意这样
七
八年 我终于学会接受另一个人
你却也走了
记得之前去大连开会 顺道去看你
你已经在医院 据说那里正在装修
我们经过沙尘如雨 终于看到一扇铁门
长长的走廊 转很多弯 还要上下几截楼梯
仿佛就是想象中黑暗的尽头
然而我们却发现眼前一片光明
一部巨大的机器让你高大的身躯显得渺小
我们隔着机器和你说话
它的声音越来越大
仿佛时刻要把你吞噬
八
第二次放疗 我说要陪你去
没等我准备好 你独自出门
等我下楼 你已经无影无踪
还下着雨 好像故意要抹去你的脚印
我留着泪走回家
知道这是你能给我的最后的保护
不让我遭受那部巨大机器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