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农历新年。众神静默
我喜欢上了一样静默的群山
更多的人涌上公路、乡野
在来不及盛开的桃林
等待蝴蝶、蜜蜂和小甲虫
爱情尚未萌芽。花期已被错过
水滴纠缠在半空
把云朵压低，寂寥的天
更加接近我。此刻
一场雨或许已经降临
淹没内心的沟壑
豢养多年的兽不再蛰伏
冬眠已尽，蠢蠢欲动
二
我应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悼念旧时光，向所有的亡灵
致敬。植物、动物、苔藓
整天陪伴左右的睡床
椅子和空空的玻璃杯
甚至那些掉落的皮屑
它们见证了我的庸常生活
——在短促的时光里
发出呼吸和温度
现在，它们将要离开
像众神和群山，静默
用幻境掩埋真实
三
惊讶于早晨与黄昏的美
我常常在午间沉睡
在夜里，缅怀一些人和事
一寸寸的光阴被拉长
我让自己度日如年
未被看见的，已被看见
早已看见的
像一颗细小的沙子
嵌入我的眼睛，越揉越痛
越揉，体内的河流奔腾不息
四
我一直想坚持沉默
学习雕塑、器皿、枯萎的枝条
长年累月，无声胜有声
但我做不到
奔跑在室内的弱小的生命
让我触目惊心，捕捉它们
经常捕捉到了宿命
我想忘命奔逃
可是，一只懂得撒娇的猫
如此懂得珍惜短暂的时光
它溜来溜去
从我的膝盖上，溜出了
头上的白发
五
学会懂得，学会舍弃
学会遗忘。帝王蝶飞离
九月的森林
学会在适合的季节灿烂
让霜结在翅羽
让归途永无止境
我心如止水。不死
恍若墨，分出应有的色彩
渲染山林、村落、花朵
和果实。一匹马在奔驰
夜晚即将来临
我会感知一点亮光
六
四野归于寂静
我归于零。雀鸟归巢
躺卧在身边的，不仅仅是
女人。更是山河和欲望
所有的细节停止了生长
包括云朵与冥想，灯火
漫过窗棂
与暗黑的空气融为一体
树木舍弃了繁琐的枝丫
只有叶子悬在飘浮的
脉络里。有水和热
彻夜流淌，回应我的存在
七
让我安睡，就可以回到高处
不再羡慕蚂蚁的力量
和蜗牛的岁月。缓慢
留下淡淡痕迹
行经无人的隧道，热闹的
回响，更加孤独和深远
我也不会再视自己如草芥
让山降下高度，让海
收缩如幼年的脸盆
擦洗风霜、眼睛和无尽的
牢骚。召唤众神醒来
与我推开苍穹，把太阳
捧在掌心
八
我坚信自己可以燃烧
在白昼或者黑夜
让灰烬回到火焰
泥土回到血液，手指回到
语言，爱回到恨
我会回到我本身。君临群山
让毛发生长森林，呼吸生长风雨
脉搏生长溪涧，养一颗小小的
石头，像心脏或者星星
在没有月亮的夜里，闪烁
冷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