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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小区

澳门小区
作者阿角 时间2024-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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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路、陕西路、西藏路、南京路

乌鲁木齐路……诸多的路,都是上海的路

我家乡的小山城,距离上海一千多公里

上海也用它命名一条路:寿宁路

这让我亲切,感觉老家的路延伸到上海来

我去过那条路:小龙虾一条街

夏秋两季,食客慕名而来

路面狭窄,热汗淋漓

但我老家的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

岭竣山险,土质贫,水性寒

产不出那种穿盔甲的凶悍动物

所以说,老家的路,终究跑不到上海来

或者说,世上本就没有一条可供复制的路

现在,从上海的路拐进上海的小区:澳门小区

一样的道理,小区是上海的,不是澳门的

1

进入小区,需要穿过几道铁门,跨越几道障碍

看大门的大爷,一身便装

左臂上的红袖套,鼻梁上的大号墨镜

是进入小区的前奏。多年来

我没见过他的眼,至今,他还是藏在镜片后面

我曾怀疑他患有青光眼、角膜溃疡

红眼、斜视之类的眼疾

但他盘查,询问,窥探,巡视

从镜片深处扫射出来的光

把小区每一处可疑的坡地和沟坎

探照得无比亮堂。听说,小区居委会的功劳册上

记载他深夜孤身擒拿窃贼的英雄事迹

我深信,在小区的江湖上,他是大侠,身怀绝技

2

一直以来,我没机会进入小区的校园

围墙似乎高出墙外的老平房和日式住宅

门内站着保安,接送的家长站在门外

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里外的人都贴在铁门上

我当过教师,熟悉书包、黑板、粉笔

识字图片、地球仪和手风琴

我熟悉试卷、教案、教鞭和家长会

从铁栏栅的缝隙望进去

阔大的操场在春日的阳光下

白白茫茫,空空荡荡

今天星期二,现在是十一点差一刻

还没到课间时间,孩子们

在教室里,有老师看着,跑不了

再说中午我没酒局,多站站无妨

3

四周群楼俯视。众目睽睽下

小区潜在上海的腹部。抬起头

目光就卡在头上那块参差不齐的天空中

它平视而行,像小区的居民

不抬头不低头,目光刚好

搁在居委会外墙的宣传栏上

大黑板一月刷新一次,传达

新世纪的股市行情、世界局势

政情国是,以及各条楼道的卫生评比成绩

前天傍晚,借助路灯

我在上面读到一首抒情诗

题目:舞动春天

作者:小区居民 陈大庆 57岁

其中一句:我们留住了春色

是的,小区风平浪静,四季如春,留得住啊

4

铁皮牛奶箱,钉在门外

高度统一,刚好让手够得着

木板信箱也锁着

只让我看到它们白色的壳

只让我看到它们锁住的内部

跟外界交错在一起的齿轮

在无声地转动——

水、电、煤气抄表员同志:

368号楼上居民的帐单

请投入信箱内,以免遗失

谢谢合作

好,好好合作!

只要不疏于修护,不忘添加润滑剂

庞杂的机器就不会生锈,就不会

被一个偶然松脱的螺丝绊住运转

5

小区示意图,巴掌般拍在宣传栏的右下脚

这无妨,23幢日式住宅,一排排老平房

前后有序,像一列列纵队填满小区

让你随时明白当前位置

而我不迷失,在于它们的砖木结构

房前的小院落,院落里的花草

以及一棵棵高过房顶的夹竹桃

冬青树、梧桐树和柳树

我没见过那么高大的夹竹桃

之前,我见过的都矮小

长在校园和铁路两旁。小时候

我曾听说,牛吃了它的叶子就会毒死

现在,这些高高在上的树

即使有牛,也够不着叶子

它们实在长得太快了,枝叶繁茂,绿得黑亮

遮掩了红褐色的屋顶

遮掩了屋顶下敞开或关闭的窗户

但遮掩不了,树底下

一扇扇铁门的锈迹,从铁锈中

向外冒出的老式座钟的滴哒声

6

搬出老藤椅。在夹竹桃底下

点上一支大前门。他说

他祖籍苏北,七岁随父到上海。他说

那时候,苏州河是他的邻家闺女

她在石库门的弄堂里长大

却把在儿时在外婆家取的乳名

填进了上海的户口本

她腰姿细软,勤于针线

现在,高架桥抬高了她的身世

地铁从的她阁楼底下穿行而去

磁悬浮带走了她喝下午茶的时光

他说,长大后的苏州河

在炒股票、楼盘和期货

她踏上黄浦江上的大轮船远嫁重洋了

他把夹在两指间的香烟

举到我的眼前,他说

他17岁开始吸烟,吸到现在

就认这个牌子。粗略算来

我的烟龄也有十五年

至今,还没有认定一个牌子

看来,我得向他老人家学习

7

小区后门:乌黑的钢筋焊接而成

像侧立“山”字,三道弯

门中有门,道中有道

让我看到:一扇门的距离

不仅仅是开与关这么直接和短暂

它不上锁,无需看守——

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

也难以从它的夹层里通过

它只让人通行,通往对面的菜市场——

这生活最直接的集散地

现在,门外的人手提豆牙菜和五花肉

我让她先进来。在小区

我是空手进进出出的人

我常来走走,是因为我看到了

它身上密集的,跟上海有关或无关的路径

像人体上的脉络,繁杂但不陌生